为什么大喜如大丧?
红罗帐,温柔乡,什么人在帐里,青丝如瀑,温柔似水?
低头颅,卑微姿,什么人在帐外,痴痴望着,卑微如尘?
“是,小姐。”
“好,小姐。”
“明白,小姐。”
“我去做。”
我爱上一个人。
是不能被我爱的人。
我不配。
可是……
可是。
她好像也喜欢我。虽然和我的爱不一样。
她教我读书。
她教我做事。
她把我当成知心人。
一个忠仆。
够了。
她好美。
常常温柔的笑,调皮的笑,轻轻的笑。
她像美玉。无暇的白,精致的美。
大方得体,知书达礼。
她,和所有人都不一样。
她像困在院里的风。
她眼里不只有这个院子。她看到了院外,京城外,天地外。
奴婢配不上她的高贵,小姐公子比不上她的宽仁明志,老爷夫人也不如她的通达剔透。
小姐说,她想离开这个院子。
去逛逛繁华京城,看看黎民百姓,见识天地之大。
然而始终没有如愿以偿。
可是,她说她在书里找到了这些,也不算遗憾了。
我不懂。
书里是旧事,她能通过旧事知道现在的人和事吗?
我不看书,所以一直不懂。后来跟着小姐启蒙、看书、作诗,才渐渐懂一些。
但是对小姐,我还是如雾里看花,似是而非。不懂,不懂。
她常常笑啊。即便父母严苛,久病之身,困于深闺。
所以如果她哭了……
我不敢想象她的哭。心已经裂开了,每一滴泪都像在伤口撒盐。
“小姐!”
为什么?
为什么女人就一定要嫁人?为什么她要从自己的家庭移植到别人的家庭,任人宰割?为什么她生下来就要被囚禁,然后从一个囚笼移到另一个囚笼,还要称之为“大喜”?
多少姑娘,回首婚姻,不是“大喜”如“大丧”?
到底是谁的喜?
我,我不知道。
这种发问,自从知道小姐要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,自从亲眼见证一滴清泪洒落,自从听到那模糊的红罗帐都遮不住的呜咽,就不停地回荡在我的心里,且回声越来越大,仿佛古今无数人与我齐问。
这让我想起了很多。
那年饥荒,爹娘把大姐姐和二姐姐交换给了别人,换来的粮食大半都给了哥哥吃,我饿死之际,饥荒终于迎来了转机,我没被吃,可还是被卖给人牙子换钱了。为什么?
邻居家的一有女孩出生,就立马没了消息。为什么?
府里的奴婢被老爷酒后宠幸了,第二天就被赶出去,罪名是媚上。她的家人以她为耻,相好的与她划清界限,邻里纷纷指责,最后她跳井了,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。为什么?
我的三姐姐那年饥荒也没被人吃,但是被卖入了青楼。后来我有能力去找她时,她却死了。告诉父母,他们只一副避之不及的神情,对我说,你从没有过三姐姐。为什么?
小姐她多聪慧啊,可是她也被要求多看《女戒》《女训》,少看那些“不该看的书”。而那些书,少爷们唾手可得,又弃之如履。
她的一辈子,在这个院子里,未来也在另一个院子里。
小姐不哭了。
可我跪在她膝头,号啕大哭。
评论